这个村里本来没有多少女人。
但村长在外面买得多了,也就热闹了起来。
几乎家家户户都有一个买来的女人。
有些实在是不听话的,就被他们扔到了后山。
那里是一片坟地。
有我母亲的坟。
01
我在后山捡到了一个女人。
她仰躺在草丛里,两条腿诡异地扭曲着,黝黑的头发铺散在地上。
一身破烂的衣服上沾满了血渍,我知道那是她的血。
我想要离开,她却直勾勾地盯住了我。
“救我……”
她的嘴唇微微开合,细弱的声音在寂静的树林里响起。
我捏紧了手里的棍子,内心剧烈地挣扎着。
她睁着一只大大的眼睛,费劲地朝我这个方向挪动。
我才注意到她的另一只眼睛竟是被活生生地挖掉了。
我惊恐地后退了几步。
不行,我不能救她。
会害死我的。
就在我狠心地转身离去的时候,她开口说出了一个名字。
我的脚步蓦地停住了。
02
我很晚才回到家里。
他们已经吃完了饭,正站在院子里训“母羊”。
也就是我的后妈。
妹妹的母亲,父亲的妻子。
她的脖子上套了一根粗粗的尼龙绳,绳子的另一头拴在了邻居家的小黄狗身上。
“你不是喜欢偷偷给它喂东西吗?那我现在就想看看,是这狗懂事,还是你懂事呢?”
说着父亲把一把苞米洒在了地上,然后一脚将她踢得跪了下去。
然后示意她去舔着吃。
小黄狗闻了闻地上的苞米,不感兴趣地坐在原地。
后妈趴在地上,一动不动。
父亲的脸色冷了下来,他顺手拿起旁边的棍子,狠狠地给了小狗一棒。
小狗立刻叫着往外跑,后妈被它的动作带着拽出去了好几米。
她痛苦地用手扯着脖间的绳子,喉咙里发出嘶哑的气声。
见状,院子里的爷爷奶奶哥哥和父亲都哈哈大笑起来。
妹妹从旁边的小屋里看到了这一幕,瘪着嘴正要哭。
我赶紧走过去捂住她的嘴。
妹妹挣扎着要掰开我的手,一只脚不小心将垃圾桶蹬倒,发出了响亮的“咣当”声。
笑声骤然停止,他们的目光齐齐地看向了我。
03
“死丫头!今天跑哪里去了,现在才回来!”
奶奶怒气冲冲地走过来,揪着我的耳朵往院子里扯。
我摇摇晃晃地跟着她的动作走,路过后妈的时候,哥哥突然从背后踢了我一脚。
我一下子就摔在了后妈的身上。
她被我压得哀嚎了一声。
我慌张地想要站起身来,父亲却提着棍子向我走了过来。
“我我我在山上摔了,不是故意回来晚的。我错了,我不敢了……”
我哭着跪在了父亲的面前,祈求他能饶过我一次。
哥哥抱着手在一旁煽风点火地说道:“这个野丫头啊,现在就是心大了,今天敢这么晚回来,明天说不准就不回来了!”
父亲听到后,眼底的怒气更深了,他拿起棍子就狠狠地打在了我的后背。
我抱着头蜷缩成一团,疼痛从身上的每一处传来,我的精神抽搐着像是要脱离肉体。
痛到极致之后,我只感觉到了冷。
骨头里都在透着冷气。
有人在耳边说着什么,声音模模糊糊地和雨夜的风声一样。
有光落到眼睛上。
天亮了,我在院子里躺了一晚上,四肢僵硬地动弹不得。
好累,好想就这样睡过去。
后山,那个女人……
我一下子清醒了。
04
公鸡发出清脆的鸣叫声。
沉睡了一夜的家禽们开始四处乱逛。
父亲在屋里睡得正香,雷鸣般的呼噜声穿透过了门。
后妈正在厨房做着早饭,妹妹在灶台前看着火。
我一瘸一拐地走了进去。
她看到我这副狼狈的样子,沉默着不说话。
我也无意和她交谈,只是看了一眼妹妹之后,才从火堆里掏出两个烧好的土豆。
我知道这是她特意留给我的。
以前每次父亲不让我吃饭的时候,她都会偷偷地给我留两个土豆在灶孔里。
这已经是她尽全力才能够做到的事了。
我将滚烫的土豆放到了衣兜里,然后去柴房拿上了装野菜的背篓。
后背实在是太疼了,我没有办法把背篓背起来,只能双手提着它往山上而去。
如果我不尽快找些事情做的话,等到父亲起来,他一定会对我进行更严重的惩罚。
而且,昨天遇到的那个女人,她为什么会知道那个名字?
她究竟是谁?
05
我来到了藏着女人的山洞。
这里非常隐蔽,洞口是我无意间发现的,每次受伤之后,我都会偷偷地躲进来。
女人躺在草堆上,胸口微弱的起伏几乎看不见。
我甚至觉得她已经死了。
可在我靠近的时候,她却突然睁开了眼睛。
“你是谁?我在村子里没有见过你。”我蹲到她的身边,低着头问道。
她张了张口,嘴唇干裂得像粗糙的树皮,我这才意识到她需要喝水。
于是,我在洞口找了一片芭蕉叶,接了点山涧的泉水,小心翼翼地捧着回来。
她很珍惜地舔着水,我一点点地往她的嘴边倒,然后把兜里的土豆拿了出来,掰成小块喂给她。
良久,她才吃完这个土豆。
我坐在旁边等着她慢慢恢复。
她长得很漂亮,即使在这种糟糕的境地,我依旧能察觉到她身上有着和这里的人不一样的气质。
是外面的人才有的气质。
“陈安宁……是你的妈妈吧?”
安静的山洞里,她的声音幽幽地响起。
“……是。”
即使时隔多年,我依旧能记得这个名字。
也记得那段黑暗的日子里,她是如何地让我活了下来,而我是如何耗尽了她的生命。
06
她是个温柔的女人。
我知道她的怀抱有多么的温暖。
而我是带给她厄运的人。
哥哥是父亲的前妻生的,母亲怀孕了,他们都希望是个儿子。
可惜,我不是。
于是,他们想要将我扔到山里去。
刚刚生产完的母亲竭尽全力地阻止他们,甚至以死相逼。
奶奶觉得这个儿媳妇不听管教,就让父亲将她和刚刚出生的我关到了后面废弃的屋子里。
他们将门窗钉死,只在门口留了一个小洞。
每隔几日,才会送来少许的食物。
父亲心情不好时,便会进来虐待母亲,血腥味和腐臭味始终弥漫在屋子里。
可母亲活下来了。
她将我养到了五岁,教会了我说话,告诉我不可以哭,也不要反抗外面的人。
我都记住了。
我以为她会永远保护我,直到哥哥的到来。
他在朋友的怂恿下,往屋子里扔了一条有毒的蛇。
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,只听到母亲在尖叫,然后她把我抱住,高高的举了起来。
“乖乖,不要怕,我会保护你。”
突然,她颤抖了一下,我被扔了下来。
我听到她在费劲地甩着什么,拍在墙上发出“啪啪”的声音,接着便闻到了血腥气。
我摸索着爬到了她的身边,她却没有给我任何回应。
我在黑暗中摸着她的脸,眼泪一颗颗滴在她的身上,可我记得,她从来不允许我哭出声。
我的生命是如此的顽强,即使是最低贱的野狗都比不过我。
因为我活到了门打开的那一日。
07
我不知道母亲长什么样子。
外面的世界太亮了,亮的我睁不开眼睛。
有人拖走了母亲,我闭着眼睛冲过去。
他们把我提起来,扔到了池子里。
水很浅,但我从来没有体会过水流拂过皮肤的感觉,我害怕的不敢叫出声。
“晦气,这个女人不知道死多久了。”
“扔后山去!”
“那女娃是个哑巴吧,难怪被关起来。”
“这母女都晦气,趁早弄死得了。”
我好害怕,我想要母亲。
年幼的我还不曾懂得什么是失去,就已经永远失去了唯一的亲人。
自此,痛苦与折磨成为了我生命的主题曲。
08
“你为什么会知道我母亲的名字?”
这时候的我没有意识到,我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在颤抖。
女人叹了一口气,回答道:“你和你的母亲长的很像,几乎可以说是一模一样。”
她仔仔细细地打量着我,在看到衣领处的伤痕时,她的目光闪了闪,接着露出了担忧的表情,“那个男人,他打你了!要是你的母亲还在,她一定不会让你受苦的。”
说着,她的眼角流出了泪水。
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,这是我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接触到母亲的消息,我只想要更多的去了解那个用生命保护我的女人。
“你的母亲是个记者,也是报社里最领导被看好的人。
当初,安宁无意间接触到了一份有关这个村子的资料,资料里显示这个村子曾经在短时间内病死了很多的女人。
安宁觉得这件事情背后肯定隐藏着什么,为了做出一个特别的新闻,于是她偷偷地来这里做调查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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